从《大护法》到《妙先生》，从布尔迪厄到存在主义

写在前面的PS：这段时间，网上各界从国家到个人案件，都经常争论正当性的问题。在此挖一篇在原号发过的影评，仅供参考。

这是我看过最不卖座的动漫之一，却是我看过最好的动漫之一。技术有些问题，但不是最大问题。这部片自称《大护法》的姊妹篇，却没有《大护法》那样的黑暗画风，以打斗为主的动作却快、更杂，以致显得乱，看得累。很多地方还是跳不出宫崎骏的影子，鸭子迫真蠢萌，也是日漫既视感。播放大半，也许从被抛弃的女子那开始才更有中国味。虽然配乐不够配剧情，但和画工都比很多国产动漫制作精良。

最大问题不是疫情，而是剧情。观众体验基本两种：要么看不懂，要么懂了觉得被戳痛。剧情太现实，现实到不论儿童还是成年人都不愿看到现实，不愿看到自己就在剧中。

男主角依然像《大护法》的男主角那样冷眼冷语，却不是云山雾罩的独白，而是言简意赅的对白，而且表现了人物经历、情感的变化。观众并不难理解，难的是接受。网上查不到台词整理，只能凭印象记录一些来佐证上文和铺垫下文——

男主角的一些回答：“善良，本来就是一种牺牲。自愿牺牲，或者被人牺牲。”
“信仰不是神，它从来不会拯救谁，是你选择什么样的信仰来拯救你自己。拯救，从来都是自己的事。”
“没有道理，只有选择。”
“舍身不是轻生。”
“改不了的，听了没用；改得了的，干嘛要听？”
没有选择的时候，只能选择相信。
“让人无路可选的世界，算什么新世界？”

男主角教你怎样把天聊死却不是杠精——

女主角：“人间真美。”，男主角：“说得这世界只有人似的。”
女主角：“是你让她绝望。”男主角：“说得她好像原来很有希望。”
女主角：“净说些鬼话”男主角：“这也不是人的世道。”
女主角：“逼好人选择自己去死，不觉得太残忍吗？”男主角：“你人道，问都不问就下手。”
男主角：“我们在干嘛？”女主角；“拯救世界。”男主角：“那谁来拯救我们？”

这画风本来还挺吸引文艺青年，可这台词太不“文艺”。更“过分”的是，文艺青年常备道具之一——彼岸花本来美美哒，在这却比《寻龙诀》更黑化。

片中已经说了，彼岸花本无善恶之分，火蝉、冰纨玉同样如此。是人类赋予了它们经济价值，从而产生了道德的善恶价值。它们不再是“独立于人的客观存在”，而是资本。这和布尔迪厄对资本的定义可以形成互相解释——

资本是以物化的形式或肉身化的形式累积起来的，一种铭写在客体或主体结构中的力量，也是一条强调社会世界的内在规律性的原则。

法国社会学家布尔迪厄与法国哲学家德里达

布尔迪厄将资本分为经济、社会和文化三类。彼岸花、火蝉、冰纨玉作为可量化、可占有的资源，属于经济资本；开采、交易这些资源，则属于社会资本；对这些资源用途的理解、精神需求、心理期待，都属于文化资本。对马克思来说，先有使用价值，再有交换价值（当然，马克思以土地为例，指出无价值的东西可以有价格，他称为虚拟价格形式），之后才可能成为资本；对布尔迪厄来说，这些环节都属于资本，没有谁在先，正如片中是贵族的身份需求引发了冰纨玉的交易，再由开采冰纨玉染病，发现了火蝉蜕的使用价值。那些吃了彼岸花而变成鸭子的人，也异化成了资本：它们是吃人的“劳动工具”，也是被人吃“劳动产品”。

为了破解这些问题，三个角色运用三种方法：在女主角看来，因为有彼岸花的宿主，所以激发了世间的罪恶；即便宿主是好人，作为罪恶的起因也是坏人，应该消灭这一小部分人，保全大多数人。在男主角看来，应该消灭的不是宿主，而是彼岸花；除非宿主自愿，他不将彼岸花和宿主一起消灭。在大反派看来，应该消灭的不是宿主，也不是彼岸花，而是追逐彼岸花的世人，他们全是坏人。

这完全就是左派长期以来最常见的“路线斗争”：女主角的观念很“正统”，以为从肉体上消灭资本家，就能消灭资本和压迫，这仍然和《大护法》一样无法跳出主奴辩证法的循环。

宿主身上有彼岸花，自己不能占有，只能在宿主死后，彼岸花被别人吃掉，宿主如同劳动者，彼岸花如同劳动力，劳动者不能自己占有却被资本家占有，被占有后意味着作为自由人的劳动者已经死亡。男主角的观念很“修正”，希望资本配合消灭资本。

大反派叫“笑人”的时候从来不笑，想救大多数人，后来笑的时候却想消灭大多数人，就像电影中经典的“小丑”。所以，这部片最适合左派看，左派看了也最感到不适。之所以不将角色划分派别，是免得被当成扣帽子乃至激化内部矛盾。

最后，男女主角才认识到，只有改变彼岸花、火蝉、冰纨玉的关系才能拯救人类。可惜，剧情过分强调生态本来的平衡，让人误以为是树立环保意识，宣传没有买卖就没有伤害。尤其是，男女主角没有意识到彼岸花、火蝉、冰纨玉的关系其实从属于社会关系，如果不改变贵族与平民的关系，不消灭社会资本和文化资本，无法消灭经济资本；男女主角却把贵族当成宿主一样的好人，要去告诉贵族问题所在，劝他们停止火蝉蜕和冰纨玉的交易，就像儒家和环保主义者劝统治者要节制欲望，要生态平衡，这都是扬汤止沸，更是与虎谋皮。他们的问题不在于用和平地方式让人选择，而在于只是让个别人选择，没有让所有人知道问题所在，并推动他们作出新的选择。

但以上理论仍然难以解释妙先生是谁，为何惩罚人类又拯救人类。如果将妙先生看作上帝，将男主角看成耶稣，将大反派看成堕落天使，也许就能回答，正如前文男主角那些充满了存在主义和解放神学回答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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